“縣嗇夫”不見于正史記載，僅在《韓非子》及《■冠子》等少數(shù)典籍中有所記錄，以往人們對其所知是十分有限的。

　　[摘 要]“縣嗇夫”不見于正史記載，以往人們對其所知有限。云夢秦簡的發(fā)現(xiàn)，使我們對縣嗇夫有了更多的了解。通過對簡文和史料的分析可知，縣嗇夫是對縣長官的稱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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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韓非子・說林下》：

　　晉中行文子出亡，過于縣邑，從者曰：“此嗇夫，公之故人，公悉不休舍?且待后車。”文子曰：“吾嘗好音，此人遺我鳴琴;吾好?，此人遺我玉環(huán)。是振我過者也。以求容于我者，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。”乃去之。果收文子后車二乘而獻(xiàn)之其君也。

　　中行文子為春秋晚期人，材料中稱縣邑之長官為嗇夫，這可能是春秋時(shí)固有之稱謂，亦可能是韓非子以戰(zhàn)國時(shí)稱謂追書前事。

　　《■冠子・王?》：

　　其制邑理都，使?習(xí)者五家為伍，伍為之長;十伍為里，里置有司;四里為扁，扁為之長;十扁為鄉(xiāng)，鄉(xiāng)置師;五鄉(xiāng)為縣，縣有嗇夫治焉;十縣為郡，有大夫守焉……鄉(xiāng)不以時(shí)循行教誨，受聞不悉以告縣嗇夫，謂之亂鄉(xiāng)：其罪鄉(xiāng)師而二其家。縣嗇夫不以時(shí)循行教誨，受聞不悉以告郡，善者不顯，命曰蔽明;見惡而隱，命曰下比，謂之亂縣：其誅嗇夫無赦。

　　《漢書・藝文志》記載，■冠子為楚人。據(jù)黃懷信先生考證，■冠子為戰(zhàn)國時(shí)楚人，游學(xué)并定居于趙國，《■冠子》的成書年代為戰(zhàn)國晚期。此則材料中，“縣嗇夫”亦為縣長官之稱謂。

　　此外，臨沂銀雀山漢簡中亦有“邑嗇夫”的記載：

　　(1)0328……有技巧者為之其余皆以所長短官職之邑嗇夫度量民之所田小……(守・九《田法》)

　　(2)1486……□暑濕邑嗇夫與庫嗇夫相(守・三《庫法》)

　　(3)2066……□也市嗇夫使不能獨(dú)利市邑嗇夫……(守・五《市法》)

　　(4)2740……□邑嗇夫□□至于市……(守・五《市法》)

　　(5)4927民歲□□稱□人邑嗇夫□□吏邑□吏二人與田嗇夫及……(守・九《田法》)

　　據(jù)裘錫圭先生考證，《田法》、《庫法》、《市法》都是戰(zhàn)國時(shí)代的作品，且初步推測是齊國作品。引文中的“邑嗇夫”與《韓非子》所記載的“縣邑嗇夫”應(yīng)是一類的。

　　云夢秦簡的發(fā)現(xiàn)，使我們對縣嗇夫有了更多的了解。茲列舉如下：

　　(6)廿年四月丙戌朔丁亥，南郡守騰謂縣、道嗇夫……(《語書》)

　　(7)入禾倉，萬石一積而比黎之為戶。縣嗇夫若丞及倉、鄉(xiāng)相雜以印之，而遺倉嗇夫及離邑倉佐主?者各一戶以氣(餼)，自封印，皆輒出，余之索而更為發(fā)戶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倉律》)

　　(8)其近田恐獸及馬牛出食稼者，縣嗇夫材興有田其旁者，無貴賤，以田少多出人，以垣繕之，不得為徭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徭律》)

　　(9)入禾，萬石一積而比黎之為戶，籍之曰：“其■禾若干石，倉嗇夫某、佐某、史某、■人某。”是縣入之，縣嗇夫若丞及倉、鄉(xiāng)相雜以封印之，而遺倉嗇夫及離邑倉佐主■者各一戶，以氣(餼)人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效》)

　　(10)倉嗇夫及佐、史，其有免去者，新倉嗇夫，新佐、史主?者，必以?籍度之，其有所疑，謁縣嗇夫，縣嗇夫令人復(fù)度及與雜出之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效》)

　　(11)非歲紅(功)及毋命書，敢為它器，工師及丞■各二甲。縣工新獻(xiàn)，殿，■嗇夫一甲，縣嗇夫、丞、吏、曹長各一盾。城旦為工殿者，治(笞)人百。(《秦律雜抄》)

　　(12)戍律曰：同居毋并行，縣嗇夫、尉及士吏行戍不以律，?二甲。(《秦律雜抄》)

　　對于秦簡中的縣嗇夫，學(xué)界存在不同的看法。整理小組認(rèn)為“縣嗇夫，指縣令、長”。高敏先生則認(rèn)為縣嗇夫的“地位僅次于縣令……是全縣各類嗇夫的總頭”。裘錫圭先生在分析簡文和諸家觀點(diǎn)后指出，“從秦律看，縣嗇夫就是縣令，其實(shí)是很明白的……試問在一縣之中能管到這么多重要事務(wù)的官員，除了縣令還有誰呢?顯然，權(quán)力如此廣泛的縣嗇夫和縣令并存的局面是不可想象的，二者只能是同一官職的不同稱呼”。

　　我們是贊同秦簡整理小組和裘錫圭先生的觀點(diǎn)的。其一，前引《韓非子》與《?冠子》中的縣嗇夫均為縣長官之稱謂。其二，簡文(7)(9)(11)中，“縣嗇夫”都與“丞”并列出現(xiàn)，而云夢秦簡中令、丞并列的例子是很多的，這也是秦漢文書中的通例。其三，從簡(7)(9)(10)(11)來看，縣嗇夫是倉嗇夫、鄉(xiāng)、曹長等縣屬吏的上級主管，從簡(12)來看，縣嗇夫的排序在尉之前，其地位亦當(dāng)高于尉。其四，簡文中縣嗇夫的權(quán)力范圍很廣，涉及經(jīng)濟(jì)、農(nóng)業(yè)、軍事等各方面，如此則理應(yīng)是縣之長官才對。

　　《漢書・百官表》云：“縣令、長，皆秦官，掌治其縣。”《后漢書・百官志》云：“凡縣主蠻夷曰道”然而我們在秦代史料中只見“縣令”、而不見“縣長”的記載，至于秦代道之長官是稱“令”還是稱“長”，亦不得而知。上引秦簡(1)中“南郡守騰謂縣、道嗇夫”，可見，凡縣、道之長官皆可稱為嗇夫。

　　另外，在里耶秦簡中，亦有一則“縣嗇夫”的記載：

　　(13)廿七年二月丙子朔庚寅，洞庭守禮謂縣嗇夫、卒史嘉、■(假)卒史?、屬尉：令曰：“傳送委輸，必先悉行城旦舂、隸臣妾、居貲贖責(zé)，急事不可留，乃興徭。”今洞庭兵輸內(nèi)史及巴、南郡、蒼梧，輸甲兵當(dāng)傳者多，節(jié)傳之，必先悉行乘城卒、隸臣妾、城旦舂、鬼薪、白粲、居貲贖責(zé)(債)、司寇、隱官、踐更縣者。田時(shí)?(也)，不欲興黔首。嘉、?、尉各謹(jǐn)案所部縣卒、徒隸、居貲贖責(zé)、司寇、隱官、踐更縣者簿，有可令傳甲兵，縣弗令傳之而興黔首，(興黔首)可省少弗省少而多興者，輒劾移縣，(縣)亟以律令具論當(dāng)坐者，言名、史泰守府。嘉、?、尉在所縣上書，嘉、?、尉令人日夜端行，它如律令。(J1○165正面)

　　這是秦始皇二十七年，洞庭郡守下發(fā)的文書。蘇衛(wèi)國在《重新定位“縣嗇夫”的思考》一文中引用此則材料，認(rèn)為簡文中的卒史嘉、假卒史?和屬尉是縣嗇夫的“具體的人名及原有身份”，“我們大致可以為‘縣嗇夫’ 作如下定位――‘縣嗇夫’是郡長官為辦理軍政要?jiǎng)?wù)而派遣至所屬縣的吏員”。 　　蘇衛(wèi)國的觀點(diǎn)為探討“縣嗇夫”的含義提供了新的思路，然而我們認(rèn)為其觀點(diǎn)是難以成立的。首先，卒史嘉、假卒史■、屬尉很可能與縣嗇夫是一種并列關(guān)系，他們同為洞庭郡守發(fā)文的對象。其次，嘉、?、尉的職位為卒史和屬，他們都是郡守的屬吏，秦漢時(shí)期郡守派卒史和屬督察屬縣是一種常制，而從未見有稱卒史和屬為嗇夫的記載。其三，卒史和屬作為郡守的屬吏督察各縣，其職責(zé)主要在于督察，而不至于參與各種各樣具體事務(wù)的管理，這與云夢秦簡中縣嗇夫的記載顯然是相悖的。

　　在云夢秦簡中，還有幾條“大嗇夫”的記載：

　　(14)所弗問而久系之，大嗇夫、丞及官嗇夫有罪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司空》)

　　(15)大嗇夫、丞智(知)而弗罪，以平罪人律論之，有(又)與主?者共賞(償)不備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效》)

　　(16)有不從令而亡、有敗、失火，官吏有重罪，大嗇夫、丞任之。(《秦律十八種・內(nèi)史雜》)

　　(17)同官而各有主?(也)，各坐其所主。官嗇夫免，縣令令人效其官，官嗇夫坐效以?，大嗇夫及丞除。縣令免，新嗇夫自效?(也)，故嗇夫及丞皆不得除。(《效律》)

　　(18)“僑(矯)丞令”可(何)?(也)?為有秩偽寫其印為大嗇夫。(《法律答問》)

　　對于“大嗇夫”，整理小組在簡文(16)的注釋中認(rèn)為，“此處大嗇夫及下文新嗇夫、故嗇夫，均指縣令而言”;在簡文(17)的注釋中認(rèn)為，“在此即指令、丞”。裘錫圭先生指出：“秦律正式條文里經(jīng)常以大嗇夫與丞并提，可見作為比較正式的官名的‘大嗇夫’，僅僅指令、長而不包括丞。上引那條答問好像把大嗇夫跟長吏等同了起來，大概是非正式的習(xí)慣用法。”可見，在秦簡中，縣令可稱作縣嗇夫，亦可稱作大嗇夫，這顯然是由于其官位高于一般官嗇夫的緣故。秦簡中所見官位高于一般官嗇夫的嗇夫唯有縣、道嗇夫，因此我們所能確知的大嗇夫就只有縣、道嗇夫。

　　參考文獻(xiàn)：

　　1.班固：《漢書》，中華書局1962年版。

　　2.范曄：《后漢書》，中華書局1965年版。

　　3.王先慎：《韓非子集解》，中華書局1998年版。

　　4.黃懷信：《■冠子匯校集注》，中華書局2004年版。

　　5.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：《睡虎地秦墓竹簡》，文物出版社1978年版。